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 孟 欣
曾几何起,菏泽郊区的上海路与黄河路交叉口,菏泽市区的双河立交桥下、黄河路建材市场周边……多了这么一批人,他们有男有女、且多以中年劳力居多,每天天不亮就出现在“老地方”,等待一天的活计。他们称呼自己为路边揽活人,以接零散活为主;他们口含自家苦难,以汗水和尊严,维持着家庭的生计。面对路边揽活人“大军”,市民多有不解,连日来,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深入这个群体,一探他们的酸甜苦辣。
路边揽活的越来越多,有时两三天难找个活
4月8日清晨6时许,多数市民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,而家住菏泽开发区岳程办事处许楼社区的刘忠安,像往常一样,已经早早地赶到市上海路与黄河路交叉口,与几位相熟的人凑到一起,开始等待一天的活计。
虽说今年春天气温回升较快,但清晨的微风依旧透露着丝丝寒意,多数路边揽活人穿着较厚的外套。
一个磨损严重的大水杯、一包吃食、一辆电动车,或个别带着自己的干活工具,几乎成了路边揽活人的“标配”。
在等待时,路边揽活人三五一群聚在一起,或说着昨日的工作,或期待今天遇到好工作,或通过打牌打发时间。
“前边来了一个招家装工的老板,被拦下了。老刘、朝稳,这是你们的活计,赶快过去试试!”就在刘忠安等人闲聊之际,远处一位工友向这边喊道。听到这话,刘忠安和另一中年壮硕男子边大跑赶去边嘟囔着:“这帮人怎么总是不守规矩?老是在前边拦人,回头得找他们说道说道去。”
当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赶到一辆银白色轿车前时,坐在车内的“老板”已经被赶来的路边揽活人包围了三圈有余。
“老板,我会家装!”、“我会贴瓷砖、改水电!”、“我会…”一群路边揽活人吵杂的声音不时传出“包围圈”。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挑选和讨价还价后,刘忠安“落榜”了。
“现在揽活太难了,会的比你多的有,要价比你低的人也有,没个统一价格和统一调配,想揽到活往往经过好几轮的比拼。”回到自己的电动车旁边,刘忠安向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抱怨道。
而这一天,刘忠安和名叫朝稳的揽活人,均没能揽到活。“这很正常,平均两天能揽到一个活就不错了,还得算上朋友拉上自己的活。”他们嘟囔道。
早上“放活”高峰期过后,多数人选择了离开,或回家或去别处试试运气,也有部分人选择留下来,继续等待这无期的活计。
在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跟访的三天里,刘忠安终于在4月10日揽到一个挖排水沟的长活,虽与他的“专业”不符,但胜在工期长达5天,工资每天150元。
除了较远的上海路与黄河路交叉口,市区也有不少相对零散的路边揽活人聚集地,多以有针对性的工种为主。
在菏泽市公路勘测设计院(黄河东路南侧)有一群长期等待活计的路边揽活人。他们多以建筑工为主,基本上都自带破碎机、打孔机、切割机等工具。“我们不接小活,这片的哥几个都是,主要等小包工头来招人,工期长、有保障,不用每天蹲守在这里苦耗时间。”4月9日上午,正在树荫下苦苦等待的路边揽活人葛书君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,“上一个工作刚结束,我就在家歇了两天,这不,今天又出来找活来了。”
沿市黄河路一路往西,在建材市场附近,不少标注着“专业防水”、“专业水钻”等标语的小三轮车,零零散散地停靠在道路两旁,且多在因城市建设架设的隔离板通道间。经了解,在这片路边揽活的人,多接些小活,针对市区家装、改装等,工期一般不长,不同的活收费不同,但基本上维持在每天150元到200元。
“咱们菏泽现在不是‘大开发’吗?这零散活也比往年多了很多。往年,路边揽活的最多也就三五百人,现在你再去看看,估摸着怎么也得几千人了,很多周边乡镇的农民都加入进来了。”62岁的路边揽活人仝武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。记者调查发现,除去我市几个比较集中的固定路边揽活点,很多路边揽活人也“机动”地蹲守在即将被开发或开发中的棚户改造区周边;有时,在新入住的小区门口,也能见到他们的身影。
每一位揽活人身后,都有或多或少的无奈与辛酸
4月10日,在老地方,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又见到了等待揽活的刘忠安。
“干这个10多年了吧!”谈起所从事的“散工”,刘忠安先是点上一支劣质香烟,狠狠地抽了两口,话匣子就在烟气袅袅和他渐迷的眼神中打开。
“我今年才47岁,2002年外出在大连打工时,因一次意外落下终生残疾,从此不能再干重活。”说到这里,刘忠安停顿了一下,“我拿着补偿款回到家,休息了一年,随着儿子的出生,生活感到吃力,只得重新回到打工的行列中。只不过,这次,我只在菏泽周边打些零散工,也算是加入了路边揽活人的群体。”
“我没有什么文化,身上又有隐疾,小买卖也尝试过两次,但都以失败告终,后来也就死心了,学了点手艺,专心做起揽活人。”刘忠安说到,“其实,只要有一丁点儿办法,谁也不愿意做这个路边揽活人的活计,说得难听点,我们就像一帮子出卖廉价体力的‘乞丐’,每天等待着不同的人前来‘横挑鼻子竖挑眼’般的挑选,像牲口似的,根本就谈不上自尊。”
其实,像刘忠安有这种想法的路边揽活人占到大多数,他们多数或没有文化、或年老体衰、或家中不能离人等原因无奈加入路边揽活人行列。
“丈夫去世得早,家中就我和大女儿、小儿子,大女儿上大学,儿子也在咱一中读高二,学习成绩在班里前三名,这让我非常自豪,但也更加感觉愧疚。记得孩子小学时写过一篇作文《我的妈妈》,他把我做路边揽活人的事写了上去,还得了奖,却遭到同学的非议,儿子因此难过了好久,但并未向我抱怨什么,只是更加努力地学习。”49岁的揽活人王秀芝(应被采访人要求采用化名)说,“今年过年时,儿子用他的奖学金给我买了副手套,并对我说:‘妈妈,等我考上大学,我就再也不让你出去打零工了……’”说到这里,王秀芝的眼睛湿润了,身边几位相熟的工友纷纷前来宽慰。
在与这群路边揽活人相处的几天时间里,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深深感触到,这里的每一位揽活人身后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无奈与辛酸;在坚强的外表下,他们也有着诸多无奈、伤感、善良、自豪与自我宽慰。
“路边揽活人这个群体由来已久,早些年,大家一般在市区的黄河路与人民路交叉口双河立交桥下,或牡丹路与黄河路交叉口附近的建材市场周边等着揽活。当年,那边的揽活地点一般是揽些家装、木工、水电工、拉货等小活,人流量也比较多。现在,由于市区开发及管理渐严,大多数路边揽活人迁移到这个路口,但由于距离市区较远,且在大东关,很多以前的老友已经不来这里了。”现年58岁、作为这群揽活人中资历较老的“话事人”赵瀚告诉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。
对于有20余年路边揽活经历,如今儿孙满堂、吃穿不愁的赵瀚来说,现在再来路边揽些轻松点的活,无非只是让自己忙点儿。
“那是2005年开春,我接了一个翻修整体衣柜的活,活不重就是要求比较细致,预计工期三天。我干到第二天时,女房主因与男房主吵架回了娘家,男房主急匆匆地去外地的媳妇娘家接媳妇,一去就是三天。房主没给钥匙,门上的锁道也处于弹出状态,无奈之下,我只得在他家敞着门、打地铺帮他看了三天家。”讲到这里,赵瀚笑呵呵地无奈摇起头来。
聊起在干活期间遇到的奇葩事,很多揽活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,期间或大笑、或伤感、或自豪。“干活过程中谁没受到过委屈啊?也就是前不久的事,我去给人家改水电,雇主家中的一件玉佛挂件不见了。雇主非说是我拿的,可我连他的屋都没进,怎么就拿床头柜里的东西了。我们因此闹得很不愉快,最后都经派出所了,也没什么结果,就现在,我还是作为嫌疑人要随时听候传唤,你说这事气人不气人。”听揽活人李兵说起这事,不少路边揽活人都表示自己在干活过程中也遇到过类似事件。
“我们干的是出卖劳力、时间的活计,虽然并不光鲜,但绝大多数人品还是很不错的,个别品行不端的人,也早早地被我们排除在圈子外了。只是希望以后,大家遇到我们时,能多给予些尊重和理解。” 赵瀚说。
建立“散工”超市,或可解决路边揽活人的就业问题
对于我市每日数千人的路边揽活“大军”,我市相关部门曾做过调研,发现“马路市场”的负面影响较大,涉及市容、交通及社会治安等方面。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走访多日发现,这个特殊群体监管艰难。
路边揽活人的负面影响首先体现在影响市容环境。他们的聚集点大多占用人行道、盲道或绿化带,有的躺着休息,有的聚在一起赤膊打牌,人员繁杂,垃圾遍地,严重影响市容市貌。
其次,对交通秩序的影响也非常大。他们聚集的地点往往处于道路交会处,车来车往,非常危险,他们的车辆随意停放在人行道上,甚至将行人“逼”到行车道,增加了交通风险。
再次,就是影响了社会治安环境。由于缺乏基本的入场门槛和监管,务工人员自身合法权益很难得到保障。被黑中介诈骗的、被拖欠工资的、工伤事故理赔难等时常可见,也容易发生打架、斗殴、上访等治安和群体事件。
对于路边揽活人“大军”市场,相关执法部门表示很难管理,劳动部门的管理权限只是对非法招工进行处理,城管的权限是对市场内的无照商贩进行查处,对路边的散工没有管理权限,公安部门更是无权取缔市场,只能尽力维护治安。
据了解,管理路边揽活人“大军”的部门不仅有,而且还有多个,但问题存在已经多年,却总是管不好。对此,有专家表示,“马路市场”长期无法规范、有序管理的根源,在于各执法部门之间没能建立统一的协调、沟通机制;要对这一群体进行有序管理,不能光靠“堵”,而是要建立一套完整的城市散工管理、服务体系。
采访中,牡丹晚报全媒体记者偶遇曾是路边揽活人、现专门从事散工中介的黄伟。他告诉记者:“我做这行也有些年头了,也去外地考察过,感觉南昌市在这方面做得非常不错。他们由政府出面,建立了10多处农民工综合服务中心,这个平台虽然为散工服务,地方也不大,却做到了“散而不乱、小而不弱”。每天,还有值班人员对用工情况进行登记,每个人都有派工单,有身份证复印件和电话等基本资料,并向雇主出示服务联系卡,以工会的名义承诺保质、保量、按时完成任务,提供售后服务。这里还设立了服务办公室,散工可以享受到劳务维权、技能培训等政府为农民工提供的各种服务。‘散工劳务超市’,可以免费为流动务工人员、用人单位提供良好的洽谈场所和更直接的就业服务。”
黄伟还表示,要切实了解掌握路边揽活人的真实诉求,并针对这些诉求提供便捷、实在、有效的服务;对路边揽活人的不规范行为,在满足他们合理利益的诉求下,加强教育、因势利导、逐步规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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